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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雨,不斷的從灰濛濛的天空落下。徒留黑色傘下的眾人稀疏談話聲與滂沱雨聲。

    我保持沉默,垂著頭看著雨水不斷濺飛到我黑色的裙襬,然後滑落。

    雨水遮蔽了牧師的頌揚以及來賓的致詞,媽媽上了台,她摀住嘴唇,吐露出的聲響全被雨幕吞噬。爸爸攙扶她下了階梯,面無表情地接過旁人遞給他的傘。

    有人推了推我,梅姬阿姨伸出手,牽著我到台邊。

   「現在我們請喬的妹妹艾莉諾.華森來說幾句話。」牧師說。

    雨水從傘上沿著直線落下,擺滿鮮花的講台已經被雨珠覆蓋,我看到杭特,他望著我,輕輕的點了點頭。

    「喬是一個很好的哥哥。」我張開唇,白色的霧氣被雨水淹沒。「他很外向,很活潑。他很喜歡攝影,他經常就用腳架架著爸爸送他的相機拍攝影片,他一直這樣做,當我進他的房間,總是會有個相機架在那兒。」我抿著唇,努力回想著悼念稿上的字字句句,但我完全無法想起。

    我在靜默中聽著雨聲,閉上雙眼,又睜開,我無法清楚見到眼前的東西,只剩下路上稀少的車輛閃耀的頭燈化成的光點,以及一片黑壓壓的雨傘。

    「我還沒問過他為什麼要這樣子做,我應該要知道的,不是嗎?」我低下頭,手指觸碰著講桌上的雨水。

    「抱歉,」我用力的吸了吸鼻子,「我只是無法相信他死了,他那麼好,為什麼會死於車禍?對不起,我真的無法……」我掩住臉,眼淚開始潰堤。「抱歉……」

    雨開始變大。

    「你表現得很好,先下來吧。」牧師拍拍我的背。

    杭特朝我快步走來,他上了階梯,摟住我,輕聲在我耳邊說:「快要結束了。」他吻我的額頭,「我們先下去好嗎?

    我抽噎著點點頭,慢慢地踏上了溼黏的地面。

    「他是個很好的人,我非常榮幸能夠成為他的朋友。我在此要小小的奉承一下他驚人的吉他技巧……」哥哥的好友查理低沉柔和的嗓音傳入耳中。

    我依偎著杭特,淚水沾濕了他的前襟,手指碰觸到他溼透的後背。

    雨勢愈來愈大,幾支雨傘因為逐漸增強的風勢而開了花,我現在也無法聽到到任何的話語,雨水重擊地面,濺起一片白色的水花。

    我不斷地吸氣,卻無法遏止痛苦的情緒。

    我隔著雨水建構的牆看著那具棺木,想像著他再次睜開眼睛,用那雙和我相同的海藍眼眸微笑。

    我闔上眼,困頓的靠著杭特。喪禮繼續進行,時間依舊流逝。

 

    「艾莉諾,該走了,喪禮結束了。」杭特輕輕晃晃我的肩,「我們走吧,好不好?

    我沒有答話,眨眨眼睛,隔著他的臂彎看著傘外的雨。

    大部分的人都已經離開了,剩下的人正在和爸媽致意。

    不久後,「艾莉諾!」爸爸朝我們喊道,雨水模糊了他的音調。

    「我帶她回去,你們先走吧。」杭特喊回去,「我會顧好她的,不要擔心。」

    人群都已作鳥獸散,無情的雨瘋狂降落。杭特用他的掌心拂過我冰冷的臉頰,「我帶妳回去。」

    我沉默著,靜靜地看著爸爸將車開出墓園,駛上馬路,從我的視線中離開。

    那一方剛舖上土的新墳底下藏著一個人,他是如此陽光。我在風雨中細細品嘗著淚水,渴望再次感受到他的呼吸聲以及他的溫度。

    「我們走吧。」杭特輕輕地說。

    我看了那在一片十字架中的小小墳墓,無聲地點了點頭。

    杭特將我一把抱起,我摟著他的脖子,頭靠著他的肩膀。

    傘再也招架不住,在風最後的肆虐下被吹翻,無用地落到地上。

    杭特為我戴上帽子,他快步行走著,緊緊抱著我,風雨持續著。從他的臂膀望出去可以看到一路上經過的車輛,晦澀的天際閃過一道白色的劃痕,我緊縮了一下。

    「很快就會到家了,很快的。」他將我的頭髮撥到一旁。他加快腳步,在二月的雨中奔跑,我閉起眼,腦中只有空白。

    到了家門口,杭特按了門鈴,媽媽出來應門。他將我放下,「寶貝,你已經回來了,趕快進去吧。」

    我的雙腳碰到門廊堅實的地板,我不停抽噎,杭特用他的額頭靠上我的,「嘿,一切都會OK的,好嗎?相信我。」

    「謝謝,杭特。」媽媽握住我的手臂,「謝謝。我待會借你一支雨傘。」

    媽媽把我拉進屋內,顫抖的手扶上我的肩。我回頭,杭特杵立在門前,那淡色的眼望著我。

    我被推進浴室,媽媽打開蓮蓬頭,她避開我們的眼神接觸,摀住臉快速步出浴室,在門關上的一瞬間,我似乎聽到她的哭泣聲。

    望著水不斷地落下,我坐到磁磚地板上,望著那雨,那從蓮蓬頭流瀉的雨。

    喬.華森,死了,死於二月十二日。我的哥哥,死於二月十二日。

    我的哥哥,死了。

    我看向掛在冰冷金屬長桿上的條紋毛巾,沒有人會再去用那條毛巾了。

    眼淚滑落,我閉上眼,痛哭失聲。

    我以為眼淚已經乾涸,其實不然。我放聲大哭,鹹鹹的淚,鹹鹹的雨。

    是誰帶著我在海中浮沉;是誰教我彈吉他的技巧,儘管我最後還是沒學成?是誰在我第一次生理期來的時候出去買了衛生棉,就算那時候已經很晚了?是誰在我的寵物死掉時,緊緊抱著我安慰我,就算他一點都不喜歡狗?

    還有誰可以做那些事,就只是為了我而已?

    蓮蓬頭開始流出熱水,這間狹小的浴室開始瀰漫一股霧氣,鏡子逐漸成被一片白茫覆蓋。

    喬死了,再也不能回來了。

    我只是不能相信而已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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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海倫.維林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